中国青年二胡演奏家
中央音乐学院副教授
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胡琴专业委员会理事
以下内容为杨雪演讲实录:
我手中的乐器是二胡,相信大家对它非常熟悉,它有两根琴弦,传自胡人。我先介绍一下二胡的年纪,它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不过跟其他的民族器乐相比,它还算是年轻的。像在贾湖出台的骨笛,已经有九千多年的历史了。
二胡作为只有一千多年历史的乐器,也经历了很漫长的发展过程。如果按照时期来划分,我们把这一千多年的前面90%,称为第一时期,这个时期它主要生长发展自民间,我说它是草根级的乐器。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在宫廷音乐中看不到它,好像那时候文人雅士也更偏爱古琴,而它一直是散落在民间。可是它的生命力极其旺盛,所以发展至今,成为了代表我国非常有特点的乐器之一。
大家对二胡已经有了一个准确的判断,它是不是特别好听?那它为什么好听呢?就是因为它擅长演奏旋律,又由于它的天生音色非常像人声,这两个特点足以担得起“好听”这个词,所以才成为那么多的说唱音乐、戏曲音乐、歌舞音乐等等剧种曲种伴奏乐器。当然还有其他胡琴家族的成员们,一起散落在我国各地,成为那么多的戏曲音乐的伴奏乐器,因为它们可以很好的衬托唱腔。
为什么前面90%的时间叫第一时期呢?因为有一个人的出现,改写了二胡命运,从他之后到现在只有一百多年的时间,我们叫第二时期。
他就是刘天华先生,曾经执教于北京大学,是他第一次将二胡推向独奏舞台,为二胡创作了大量的练习曲,还有十首著名的二胡独奏曲,比如《光明行》、《良宵》、《病中吟》、《空山鸟语》等,都是刘天华先生的佳作。他认为国乐不应该低人一等,所以一生都致力于学贯中西,找到了一条适合国乐发展的道路。从他之后,二胡的发展应该用火箭般的速度形容最为合适了。
回到今天演讲的主题——行走的弓弦,“行走”可以理解为二胡从古代走到现代,也可以理解为我拿着这把乐器作为传承者,如何走下去,而我今天更想讲的是地域上的行走。
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国地大物博,每个地方有自己独特的地理特征,也会孕育出很有地域特色的文化特点,这其中也包括音乐。
接下来用手中的二胡演奏一个乐曲的片段,大家可以猜一猜,说的是哪里的方言,感受一下那里人的性格是什么样的。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猜出来是哪里的音乐?是陕西。这是一首西北的二胡作品,叫迷糊调,又称郿鄠调,是什么意思呢?这是作曲家鲁日融先生根据陕西郿县和鄠县这两个地方戏曲音乐的素材提炼而成,然后创作了这首迷糊调。因为“郿鄠”这两个字不好写,后来大家叫着叫着,就叫成了迷糊调,这两个名字其实是同一首作品。
说到西北,大家马上想到扎着头巾的汉子、放羊娃、黄土高原、风沙,这些都是特别有西北特色的词语。确实如此,那里的自然条件没有那么好,人口的分布也比较稀疏,所以西北音乐有一个特点,演唱西北音乐的人嗓门都特别大。
比如秦腔,都说秦腔是吼出来的,包括西北民歌也是放声高歌型的。因为那里地儿大,人少,不存在扰民的问题,放羊人走一天可能也见不到几个人。那怎么办?就用唱歌来赶走寂寞,把对家人的思想、对生活美好的憧憬唱出来呗。地儿又大,那就放声高歌,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西北音乐的特点。
我刚才演奏迷糊调的时候多次出现过一个现象,那就是它往往以下行的旋律结束,什么意思呢?就是在旋律的最后,总是一个音比一个音更低,这样去结束的。下行结束的旋律往往会给人悲伤、苦涩的感觉,大概是因为西北缺水,大家很渴望,所以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的一种旋律走向,当然这也是后人总结的。
西北有黄河流经此地,为什么还缺水呢?黄河并没有那么的温顺,河道忽宽忽窄,而且落差很大。在这样的环境中,大家对于温暖、美好、绿色的渴求指数非常高。
我们去过西北,也去过江南。这个对比很强烈,对不对?江南是鱼米之乡,富的不行。还有很多传说,比如《白蛇传》、《梁山伯与祝英台》等等好像都与这块地方息息相关。
因为江南太富饶了,自然条件好极了,大家可以很幸福的生活。这儿的音乐听起来很精致,嗓门也没有那么大,很美。江南这个地方的菜也好吃,用方言吵架也像说话一样。所以每个地方地域特点和人的性格、语言特点都是非常有关系的。
在江南也孕育出了非常多跟二胡相关的名家,比如刘天华先生,他就是江苏江阴人。说到江南,还有另外一位二胡巨匠我也必须要提到,他就是阿炳,华彦钧。
他创作了著名的《二泉映月》,相信大家都非常熟悉。这首作品有人说,没有听到太多跟江南戏曲地方音乐相关的素材。还有一种声音说,就是取材自无锡的锡剧,至今也没有定论。
阿炳的作品都是要用低音二胡来演奏的,我们俗称二泉琴,这也是一个内行之间会经常说到的名词。
说到江南这个地方,其实还有很多非常好听的各种各样的地方音乐,比如苏州评弹、无锡的锡剧、黄梅戏、沪剧等等。当年阿炳在无锡长大,他从小听这些音乐,以及外来的音乐,他就把这些音乐全部吸收,再加上自己的琴感,最后创作出这么好听的《二泉映月》。
当年以音乐学家杨荫浏为首的几位音乐学家,一起找到了阿炳,他们带了录音机想把它的很多作品录下来。那时候阿炳身体不太好,很久没有拉琴了,他的琴都被老鼠咬了一个洞。于是他就到附近的乐器店借了一把二胡,练了练就录下了《二泉映月》、《听讼》和《寒春风曲》三首作品。然后他就说:“让我再练一段时间,过一段时间你们再来,我还可以录好多作品”,他们就相约几个月之后再来。但是很不幸,几个月之后阿炳去世了,所以我们仅仅留存下了他的这三首二胡作品。
刚才说到地域和二胡作品的关系。其实在二胡很多演奏技巧中,有很多能非常准确定义这个作品地域性的,比如二胡技巧中的滑音。每个地方有自己的方言,方言离不开发音。我们在说普通话的时候,音调发音分四声,二胡很容易把这四个发音用滑音做出来,当然滑音还可以模仿其他方言的发音。
我们在看一个乐谱练琴的时候,作曲家会把滑音标记出来,可是它只是一个方向的提示。比如说它会告诉你从这个音滑到另一个音,或者从低音滑到高音,只是方向的提示。那么要用多快的速度滑?用多大力度配合滑音?这是没有办法标记和量化的。我有时候问我的学生这个音想滑多快,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演奏出来会动听吗?不会,因为它不是由心而生的。
为什么说音乐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每个人演奏《二泉映月》都是不一样的,这是艺术的魅力,它是没有办法量化的。
很多人问我二胡好学吗?我想说无论学什么,学好了都不容易。做好一件事情,要努力、坚持、用心,当然也要喜欢,缺一不可。我想每一位朋友都有自己最喜欢做的事情,请你用心、坚持,我想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
大家平时外出就餐的时候,餐厅里放的背景音乐有谁会认真听呢?我相信大家可能都不会,因为背景音乐的作用就是“背景”。如果我外出就餐,恰巧餐厅里放的是二胡音乐,我真的很难受,因为我的耳朵会不受控制的竖起来,我就会听,然后找问题,就像我在工作状态一样。
其实除了吃饭的时候听二胡多少会觉得没有那么轻松之外,我觉得音乐带给我太多是好的,它让我的思维变得更敏捷,让我的想法会多元化。
因为音乐没有唯一标准答案,我们在练习的时候,面对冷冰冰的音符,如何去挖掘背后所有的内容?没有人会告诉你它到底存在哪里,完全靠自己一个音一个音挖,这个过程很痛苦,可是你一旦挖到了,精神上的满足也是所有东西代替不了的。